渋

氪金时代

【周叶】氪金时代

叶修原本是没有手机的，外卖在线支付满减无法诱惑他，逢年过节大家组团在群里发红包也打动不了他。他把这人设坚持了整整三十年，真没想到会因为快餐店遇到的两个高中生沦陷。

他好端端等着餐，那两个排在他身后的高中生非要嘁嘁喳喳。“我昨天开出来的一枪穿云，猛不猛？”“呵呵，我怕你啊？”“卧槽！七级大君莫笑！”叶修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。“七级大君莫笑”一出场就令对手鬼哭狼嚎，好像十分厉害。那天稍晚时，叶修凭记忆大致跟苏沐橙复述一遍听到的对话，很快得知高中生们谈论的是最近一款爆红手游，名字叫“荣耀征途”。

和所有大热IP一样，荣耀也避不过手游化浪潮。RPG,ARPG，套职业设定的，套任务剧情的……各款手游层出不穷。“荣耀征途”是今年年初冒出来的生面孔，它是一款卡牌游戏，玩家可以收集各神级账号卡，还能利用卡片的不同技能进行对战。听说“荣耀征途”上线之初，官方贴吧都快被荣耀迷们刷爆了：凭什么石不转是传说卡，凭什么冬虫夏草才是橙卡，官方你说，你是不是微草黑！

不过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……

“有点意思。”趁着下载安装包的工夫，叶修翻了一遍卡牌图鉴，简明扼要评论道。
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感觉有点不妙。”苏沐橙说。

叶修呵呵一笑：“我抽个君莫笑就不玩了。”

众所周知，这个句式衍生于知名FLAG“我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”，有“再赢一把就不玩了”、“这个月再淘宝就剁手”等多个变种，所以喜闻乐见的是，完成一系列新手引导后，叶修没能从系统赠送的豪华宝箱里开出“君莫笑”。

叶修终于认真研究了一遍游戏规则，发现像“君莫笑”这样的传说级卡牌有抽取等级限制，低于15级的玩家抽到传说卡的几率为零。“玩家会流失的！”叶修严肃对“荣耀征途”的游戏策划提出批评。

话虽如此，叶修还是跟这手游较起了劲。清体力，碾地图，正奋斗得热火朝天，系统提示：“您的神殿已满，无法获取新宝箱。”拿不到宝箱怎么行！叶修赶快点开“神殿”界面，他的格位满当当全是宝箱。他选中最豪华的箱子，系统提示：“冷却中，距离下一次开启还有3:59:47”

“流失！玩家绝对流失！”叶修说着，将闹钟定到了四小时后。

苏沐橙提醒他：“你可以用宝石重置一下开箱次数。”

宝石要充值才能获得，而由于没有手游经验，系统赠送给新手的那些宝石已经被叶修消耗得七七八八。

叶修冷酷地放下手机：“一个游戏而已，没必要把钱花到这里面。”

其实叶修手气还算不错。他玩了没两天，适逢官方推出新活动，十连抽时获得“百花缭乱”的几率翻倍。贴吧里一群人鬼哭狼嚎求欧洲人透露抽卡玄学，叶修看都不看，用最后几颗宝石单抽一次，结果就一发入魂了。当然，不提“君莫笑”大家还能做朋友。叶修早已达到能抽传奇卡的等级，他五天攒一个十连抽，却连“君莫笑”的衣角都没见过，方锐后来居上，捏着两张喂到六级的君莫笑，摇头啧啧道：“太惨了，老叶你真是太惨了。”

于是，叶修捉住方锐强制进行了一场友好切磋。

方锐：“卧槽，你用百花缭乱AOE，有没有人性！……卧槽，你还有个满级一枪穿云！卧槽卧槽！”

最后方锐跪得安静如鸡。

不过方锐搞错了一件事：叶修并非“有个一枪穿云”，他有好多一枪穿云。

自从过了15级，一枪穿云简直如同暴风骤雨一样来。这可是稀有的传说级卡牌，叶修捏在手里舍不得分解，捏来捏去攒了一手，栏位都快被塞满了。

这天清早，叶修捧着手机陷入沉思。

他把时间精确计算到秒，冷却一恢复就开启豪华宝箱，于是“一枪穿云”占领他最后一个卡牌栏位。好像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，他只能狠心做出会让非洲玩家捶胸顿足骂他三天三夜的事：喂卡。

“荣耀征途”有两种喂卡行为。第一种喂卡，是指把低稀有度卡牌喂食给珍稀卡牌以使后者等级提升，游戏中稀有度最低的白色卡牌又被玩家称作狗粮，它们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提供卡牌经验值。第二种喂卡，指通过喂食相同卡牌来提升卡牌的技能等级。抽到两张传说级“一枪穿云”后，可以把分别把它们喂到满级，也可以把一张“一枪穿云”喂给另一张，这样就能够提升卡牌的“乱射”技能等级，具体如何取舍，那得看各人心情。

而此刻，叶修打算把多余的“一枪穿云”通通喂掉。

选定“一枪穿云”，点触“喂养”按钮，系统弹出提醒：“您确定将 [ 一枪穿云 ] 喂食给 [ 一枪穿云 ] 吗？”

叶修指尖稳稳地按在“确认”上。一段轻快跳跃的旋律过后，接受了喂食的“一枪穿云”用周泽楷的声音说：“身体……有点发热，可以给我更多吗？”

叶修手一抖，两个月前刚买的新手机滑到地板上发出闷响。

他不信邪地又喂了一张，这次“一枪穿云”说：“好像变得更强大了。”依然是周泽楷的声音。

叶修一口气喂了十七张“一枪穿云”，随机出五种语音。他还要再试，苏沐橙在外敲了敲门。“你来得正好，”鉴于自己在手游领域太菜，叶修虚心向苏沐橙请教，“怎么这还带语音的？你的沐雨橙风也有？”

“有啊，传说级的卡牌都有，去年他们找上来要过语音的呀。”苏沐橙说。

叶修就奇了怪了：“怎么没人找过我啊？”

苏沐橙抱起手臂看他，他一回想，印象里似乎真有人跟他提过这回事，但他拿已经退役当借口，将邀约推得一干二净。

“你刚在喂卡吗？其实不止喂卡有语音呀。”苏沐橙不藏私，友情为叶修提供更多指导，“比如你看，你把‘一枪穿云’设为主卡牌，切换到主界面，是不是有‘一枪穿云’立绘啦，这时你再碰碰他——”苏沐橙手指在屏幕上“一枪穿云”的风衣领口处戳了一下。

“一枪穿云”以某种无辜极了的口吻问道：“想对我做什么？”

叶修：“……”

他将手机收了收，摆手催促苏沐橙：“你去忙你的吧，我不玩这一套。”

苏沐橙离开后，叶修把系统音量调到最小，对“一枪穿云”这样那样了全套。被分解时一枪穿云会说“好痛”，被撤掉主卡牌时“一枪穿云”会说“有人比我更强吗”，其实这也没什么，但声音的主人是周泽楷啊，叶修情不自禁一代入就特别想笑。笑着笑着，他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：他当时又没提供语音，游戏里“君莫笑”的语音怎么解决的？

哦，他没有“君莫笑”，他冷漠地想。

目的就别追问了，过程更无需赘述，总之叶修悄悄成为氪金党中的一员。

起初没人注意到，直到有一天方锐在早餐桌上失口叫道：“老叶，你什么时候V6了！”他和叶修在游戏里互相加过好友，一晃已经过了三个月，他把“海无量”抽到手，对游戏的热情也随之慢慢淡掉。不料偶然这么一上线，就见叶修的游戏ID旁挂着银灿灿的“VIP6”图标。

叶修左手蛋饼，右手食指犹自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点戳戳，几乎要带出残影。听到方锐咋呼，他连头都没抬一下：“我抽个君莫笑就不玩了。”

方锐站到叶修背后，抻长脖子围观叶修跟人PK。对面派出了“独活”和“索克萨尔”，一个近战一个远攻，算是比较常见的卡牌搭配。“哎呀……”方锐眼睁睁看着叶修埋下“一枪穿云”和“百花缭乱”。“哎呀呀……”叶修的“鬼迷神移”特殊效果被触发。“哎呀呀……”两张群攻卡针对全场进行一波AOE，造成的伤害十分可观。“啧啧，用手速欺负普通玩家就算了，卡组还这么无耻。”方锐对这场惨无人道的碾压作出最终点评，末了向陈果发起呼吁，“老板娘，WIFI把他设备踢了吧！”

陈果不玩“荣耀征途”，只在一旁听热闹，有些游戏黑话她半懂不懂，只能大致领悟个笑点。方锐点到她时，她正笑得前仰后合，虽然没弄明白这个卡组哪里无耻，但如果能打击一下叶修，那她真是万分乐意。可是，有人抢在她表态之前开口说话了：“又胜利了，请夸奖我吧。”是周泽楷的声音。

饭桌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。

叶修坦然收起手机：“下载扩展语音包有宝石奖励。”

叶修这句话还可以换一个角度理解：扩展语音包也下载了，“一枪穿云”的语音都听遍了，怎么还抽不到“君莫笑”？？？

 

思来想去，叶修把主意打到方锐身上，这货有两张喂到六级的“君莫笑”。

“你干什么？干什么？干什么啊你？”方锐抱着手机上蹿下跳，陈果进门时，他就如同见到神兵下界一样眼泪汪汪躲到陈果身后。

“你这就不对了，”叶修痛心疾首控诉他，“你有两张‘君莫笑’呢，喂一张让我听个语音怎么了，还能不能好好做队友了？” 

“……你都退役了！” 

叶修从善如流改口：“还能不能顾念往日情谊了？” 

方锐仍然坚定拒绝：“不能，喂掉一张，我还怎么愉快地装逼了？”方锐加了个手游群，拥有两张君莫笑是他最成功的装逼点，目前为止都没人超越他。

自打叶修提了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要求，方锐一见他就紧紧抱着手机贴墙根溜走。没办法，叶修注册个小号到游戏官方贴吧发帖：“喂君莫笑的语音是什么？” 

第二天早晨，他发现回帖炸了。

 

“LZSB！”

“LZSB+1！”

“……”

 

整齐的队形中还夹杂几个鉴定大师：“呵呵，楼主是霸图粉吧？”“我不信除了霸图粉还有傻逼舍得喂君莫笑！PS：LZSB+936！”这哥们儿特专业，开鉴定都没忘了排队形。 

叶修一目十行爬完楼，总结出几个关键词百度一下，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分解君莫笑直播帖，发帖人自称是个资深叶黑，将抽到的两张君莫笑通通分解掉，录了视频上传论坛。可惜他低估了叶粉和广大非洲玩家们联手后的威力，被疯狂掐到ID自杀。叶修从不关心粉黑恩怨，他只想看这个叶黑录制的视频——该视频已失效。 

折腾下来，叶修是真挺没脾气。他登录QQ，点开职业选手群：“有玩荣耀征途的吗？” 

一众大神排队擦着汗冒泡。

叶修又问：“有抽到君莫笑的吗？” 

黄少天反应特别快，一下子看穿问题本质：“老叶不是吧？你一张君莫笑都没抽到？哈哈哈哈哈我第一个豪华宝箱就开出来了，服不服？就问你服不服？”

而周泽楷用一张手机截屏结束了黄少天的刷屏。

金光闪闪的“VIP14”搁置不提，周泽楷的卡牌栏位里装满了“君莫笑”。一排六张卡，一页十二排里占了足有八排，全部都是君莫笑。

“卧槽……”一直潜水的方锐被震得冒头。

“这不科学！开挂了吧？这绝逼是开挂了啊我去举报有没有用？”黄少天又开始刷屏了。

叶修高高兴兴屏蔽掉职业选手群给周泽楷弹小窗：“小周啊，你有没有空？我得找你帮个忙。”

周泽楷很好说话。他大方地把主力卡组截图给叶修看，还和叶修分享对付敌方“石不转”的心得，聊着聊着，叶修一拍大腿：“来来小周，我们游戏里好友加上。”加过好友之后，叶修发现周泽楷已经不是VIP14了，他的游戏ID旁挂着装饰有钻石与皇冠的铭牌，不时闪过一道七彩流光。

叶修一口烟呛在喉咙里：“哎哟，都V15啦？”

周泽楷发来一个害羞表情，还附带截图，他新开的箱子又出了个“君莫笑”。

友谊的小船暂时掀不得，叶修敲了酷酷的“大兵叼烟”表情回去，再次向周泽楷发起确认：“下周末，咱俩可说好了哦！”

又过了一周，荣耀常规赛第八轮，兴欣主场迎战轮回，四比六告负。赛后，一位不愿透露名字的方先生痛陈前任队长罪状：“……我们遭受了队伍成立以来最沉重的打击！这个禽兽！看都不看我们一眼！就和敌方大将勾肩搭背走掉了！”

禽兽和敌方大将勾肩搭背走进酒店。

周泽楷刚刷了房卡，叶修就迫不及待把他推进门。“小周快点，”叶修催促，“我好奇很久了。”

周泽楷顺从地取出手机为叶修揭开“君莫笑”语音之谜。

真相就是，荣耀征途中的“君莫笑”没有语音。喂卡也好，设为主卡牌也好，“君莫笑”只吐文字泡。叶修跟周泽楷肩并肩头挨头，一起看游戏界面。“哈哈哈哈，‘怕了没’，这谁写的台词，挺懂嘛！……‘哥可是荣耀之神’，哎哟这个好！”周泽楷一张接一张把“君莫笑”喂给“君莫笑”，叶修在旁负责欣赏文字泡，边看边笑。每随机出一个新文字泡他都连笑带喘棒读一遍，等他读了两条以后，周泽楷也跟着露出好看得超出文字表达范畴的微笑，叶修没看见，因为他正戳周泽楷的手机屏幕看“君莫笑”作为主卡牌待机时会说点什么。周泽楷抿抿嘴唇，不笑了。

“差点忘了。”叶修手多快呀，说这四个字的工夫他已点进一张“君莫笑”的卡牌详细界面，“还没看看分解台词呢。”他略一侧头，正要征求一下周泽楷的同意，不料周泽楷忽然发挥区区宅男无法比拟的身体素质优势，动作迅速地抢走手机收回口袋里。

叶修：“……”

“我只分解一张，你还有十多张呢。”叶修动之以理，周泽楷置之不理。

“我就看个台词，你看，君莫笑是我自己的账号卡，我现在一张都没有，多可怜是不是？”叶修又试图晓之以情，周泽楷垂下眼睛装没听到。

叶修只好拿出杀手锏诱之以利：“我看你自己的一枪穿云才1级是吧？这样，我用满级卡换你的1级卡，你分解一张君莫笑呗？”在荣耀征途里，成为好友后就能交换同名卡牌。

周泽楷眼睛一亮，叶修简直以为他要动摇了，然后他摇头：“不换，不分解。”

叶修不止是无奈，他更弄不明白。只是手游里的一张卡牌而已，周泽楷的栏位中还静静躺着十几张一模一样的“君莫笑”，有什么可不舍得呢？

叶修出于习惯就想摸烟。“好好好，你的卡，都听你的。”叶修边摸衣袋边说。他没碰烟盒，而是把手机拽出来。和无数手游症候群患者一样，他想起宝箱的冷却好了，开一发箱子简直是再顺手不过的事，自然得好比吃饭喝水。但这回与以往大不相同，他抽到了“君莫笑”。

君莫笑！

“呵呵，年轻人啊，得失要看淡。”

在周泽楷惊讶的目光中，叶修大爆一波手速按下确认按钮，不心疼不纠结，“君莫笑”出炉不过两秒钟就被他给分解掉了。过去几个月里他对“荣耀征途”很上心，可初衷实现在即，他立刻把自己从游戏里剥离出来。所有花销，四小时响一次的闹钟，所有付出一并被他忽略不计，干净利落得让全程围观的周泽楷缓不过神。

出乎叶修的意料，分解君莫笑时竟然有语音。

“这是……”叶修感觉有点印象，又很不确定。实在因为语音内容太过简略，“到这里吧”，统共只有这么平淡的四个字。“从记者招待会里截的？”叶修下意识转头去找周泽楷，但他紧接着就想，除本人以外，还有谁能给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呢？

然后他听到周泽楷低声说：“世邀赛后的招待会。”尾音那么轻，一出口就几乎要化在空气里了。

那次招待会结束后不久，叶修又一次无声无息消失在公众视线里。起初总有人在论坛微博上强行拖他出来刷存在感，“没准下赛季你叶又上场了”，“没准下次世邀赛你叶还要自己当选手”。这些猜测并没成真，渐渐变得毫无意义，于是就平静地过了两年。最难过的永远是粉丝。偶像留在镜头中的每一个眼神说过的每一句话，对他们来说就像嚼烂了的甘蔗渣，明明甜味几近于无，却还不舍得吐掉，不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可是，春桃花夏石榴，秋天候鸟南飞冬有雪，没有人能违背自然规律，靠爱无法让叶修逆生长。

叶修注视着周泽楷。

论资历，周泽楷是他的后辈。他可是从荣耀开服第一天就开始奋斗的老家伙，谁能凭资历压他一头？他早早站到荣耀之塔顶端，看无数后辈努力往上攀爬。会不会有一个勇敢爬到塔顶的小年轻和他并肩看风景呢，他曾思考过许多次这个问题，再后来，周泽楷出现了。如果一定要以物比兴，那么叶修觉得周泽楷应当是一棵树，沉默扎根与生长，是非纷争如风过耳，过了也就算了。所以他以前从没觉得他的退役会让周泽楷受到困扰。

“小周，”叶修的声音很温和，事实上，对待后辈时他从没吝惜过耐心与温和，“你不能再盯着我这个老人家了，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。”

一枪穿云早已封神，周泽楷“荣耀第一人”的名头更盛，现在轮到他站在塔顶接受人们仰望，看又一代新人努力爬塔。这种轮换并不激烈，然而确已发生。

“不是这样。”

叶修一怔。周泽楷仍旧微垂眼睛，把情绪藏得很好。叶修试着回想以前场下碰面时周泽楷看他的眼神，发现记忆竟有些模糊了。而在这时，周泽楷睫毛忽地闪动。叶修熟悉这个表情，他见过许多次。每当记者们急切地把话筒往前伸时，周泽楷通常就是这样局促不安地看向镜头。

叶修不知道周泽楷在心里将自己的问题斟酌多久。总之他问：“退役后……你过得开心么？”

但叶修想，周泽楷真正要问的远不止如此。

——“离开了最顶尖的战场，你过得开心吗？退出对冠军和荣耀的角逐，你真的开心吗？”

这些没说出口的话就藏在周泽楷的目光之中，像堆雪的浪尖猛然拍过来，叶修一步都来不及退，更无处可退。

一番思索过后，叶修认真答道：“还是很开心的。”

 

叶修和周泽楷在床上对坐着打荣耀。叶修咬着根烟，吐字有些模糊：“呵呵，年轻人啊！”

说这话时他们正趁游戏中的夜色一前一后飞枪掠过乱石滩。原本是周泽楷抢在前面，但刚刚路过树林，叶修顺手甩狙击断一棵大树。周泽楷分神躲闪的工夫，他飞枪超过周泽楷三个身位格，于是短途旅行演变成一场追逐赛。其实先抵达终点的人根本不会拿到奖励，他们你追我赶反复争夺领先位置，都不过是想赢罢了。

他们在雪痕斑驳的石砌小路上疾跑过，风声越来越大，最后他们耳机里灌满荣耀逼真的环境音。叶修先摘下耳机，周泽楷紧随其后。他们的账号卡角色并肩站在芬布尔山顶，如果能够拨开云块，他们就将看到山脚下铺展到无限远方的荣耀大陆。

“这里就是这个游戏的最高点。小周以前来过吗？”

要是周泽楷善于讨人欢心，那么他应当立刻说“你才是第一个带我来这里的人”，而不去管真相到底如何。但他诚实地点头道：“很久以前来看过一次。”那时他还只是简单地玩着名为“荣耀”的网游，偶尔组个野队下下副本，听说有什么隐藏地图也会想办法跑去看看。他忽然低下头用力盯住屏幕，大概不这样做，就要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溢出来。

叶修操作了一下小号，游戏里他的账号卡角色向前方伸出手，掌心向上。

“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。”他说。

仿佛要顺应他的话一样，太阳冲破远方云层。短短几秒钟内，游戏完成了从黑夜到白昼的光效切换，视野尽头的天空瑰丽燃烧。

“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。”

而以后，还会有新的玩家涌入这片大陆，主写发自欢喜关乎感动的故事。也一定会有人撞入最高战场，与前辈们上演激烈对决。荣耀的50年代、55年代、65年代、70年代，以及正值档期的75年代，都将奔流远去，最后得以留下的到底会是什么？

叶修找到了他所需要的答案，接下来，如他所说，已经是一个新时代了。

 

“老实说我现在有点后悔，”叶修把笔记本电脑搁置一旁摸起手机，“万一我以后又抽不到君莫笑了可怎么办？”他随手点开豪华宝箱，看到又是一枪穿云，表情一下子就垮了：“小周，你那么多君莫笑，都是怎么抽的啊？”

周泽楷慎重答道：“打活动，过地图，多氪金。”

“看来关键还得靠氪。”叶修一脸痛色。

“其实……”周泽楷迟疑道，“有玄学……”

到这份上，叶修不信也得信，当即催促他：“你说你说？”

周泽楷迎着叶修的视线，露出一个纯良正直的微笑：“我能抽到君莫笑，你可以攒够宝石，带着手机来找我……”

就这样，为“荣耀征途”疯狂氪金的时代奏响了它的序章，可喜可贺。